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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家谈酒丨刘心武:书中自有酒香来

作者:刘心武时间:2020-10-20点击:[]次

 

《三国演义》第二十一回,曹操把刘备邀至亭中,盘置青梅,一樽煮酒,二人对坐,开怀畅饮,“青梅煮酒论英雄”,钩心斗智,互佩互嫉,构成小说中一个著名的情节,后来又被搬上戏曲舞台,又有电视连续剧表现,脍炙人口,老少咸知;但那煮酒究竟是怎样的酒?罗贯中写小说,重墨粗线,对生活细节,往往一带而过,“三国”故事里频频喝酒,关于酒的具体说明,第二十一回算是突出的了。《水浒》屡屡写绿林好汉们“大块吃肉,大碗喝酒”,像景阳岗前酒家“三碗不过岗”的劝告,智取生辰纲时所使用的下了蒙汗药的酒,都构成小说中的关键“扣子”,可谓“无酒不成书”,但那些酒究竟是怎样的酒?也语焉不详。电视连续剧《水浒》里,把智取生辰纲时下蒙汗药的酒,表现为无色透明的形态,似乎有如今天的白酒,引出了置疑和批评;因为倘若是蒸馏而成的白酒,哪怕是低度的,也不会让炎热中唇干舌燥的人们觉得可以祛暑解渴,想必那时常见的酒只是粗酿的米酒,酒精度很低,含水量很大。实际上小说所描写的宋代,也还没有蒸馏酒出现,至少,还很稀罕,工艺还不过关,唐朝白居易有句“烧酒初开琥珀光”,到宋时被称为“烧酒”的酒也还是这种颜色,直到元代,无色透明的蒸馏酒才流行开来。宋时武松、李逵他们喝的米酒多半浑浊,需用生绢筛去未净的酒槽,所以进了酒肆,吆喝酒保“筛酒来”,而这样的酒,也适合大碗大碗地喝,倘是今天白酒那样的酒,就毋庸筛了,酒量再大,也不能论碗,而要一杯一杯地浅斟深饮。

《红楼梦》被称为“中国古典文化百科全书”,但就写酒而言,所提到的种类,不算很多,突出的有惠泉酒,即用无锡惠山下的“天下第二泉”酿制的米酒;合欢花浸的酒,这是曹雪芹自家祖上就很喜欢喝的酒;“寿怡红群芳开夜宴”鼓捣光的一大坛绍兴酒等。第八回写贾宝玉在薛姨妈那里喝酒,跟李嬷嬷发生冲突,后来喝得烂醉,以至回到自己房里乱发脾气,把茶盅攒到茜雪裙子上,导致茜雪无辜被撑。草蛇灰线,伏延千里,在八十回后,设计得有茜雪到狱神庙探望入监的贾宝玉等情节;但究竟所喝的是什么酒?书上只说是“最上等的好酒”,恐怕也还是米酒、黄酒一类的南方酒。《红楼梦》的故事背景是北京,但贾府来自金陵,因此贾家的生活习惯南北混杂,在饮茶上,比较北方化,不嗜好绿茶,贾母到了械翠庵,怕妙玉给她绿茶喝,道:“我不吃六安茶。”妙玉早掌握她的口味,献上的是老君眉,属于红茶或白茶的体系;在喝酒上,则似乎保持南方习惯较深,比较喜欢黄酒。《红楼梦》写酒的品类不多,写酒具却很细致生动,比如琥珀杯、金银爵、乌银梅花自斟壶、十锦珐琅杯、黄杨根整抠十个大套杯……等,还有大量写不同场合的不同饮酒方式的文字,有很浓厚的酒文化气息。

不过,古典小说中写饮酒细节最丰富生动的,还是《金瓶梅》。该书里提到的酒,品类繁多,不仅有南方的黄酒,北方的烧酒,还有西洋传人的葡萄酒,以及药酒。有的酒如今似已罕见,如“羊羔美酒”,据说制法是用米一石,如常浸浆,嫩肥羊肉七斤,曲十四两,杏仁一斤,同煮烂,连汁拌末,入木香一两,同酿,勿犯水,十日熟,酿成的酒极甘滑爽口;再如茉莉酒,制法是用三白酒,或雪酒色味佳者,不满瓶,上虚二三寸,编竹为“十”字或“井”字,障瓶口,以新摘茉莉花数十朵,线系其蒂,悬竹下令齐,离酒一指许,贴纸封固,旬日香透可成。书中还提到宫廷内造酒,艾酒、河清酒、木探桂花酒、竹叶青酒、菊花酒、豆酒、雄黄酒等等。该书成于明朝,托言宋事,因此里面人物的饮食习惯不但与今时大异,与《红楼梦》里的描写也很不一样,比如里面的主人公西门庆,他最喜欢的,也是当时一般人认为最好的食物,是鹅肉,宴席上要“鹅为上,鹅为先”;而最喜欢喝的酒,是金华酒,当时婚丧嫁娶、探亲访友时的馈赠品里,金华酒也是常备之物;这金华酒由谷类酿成,色黄味醇而微甜,但并非现在我们饮用的黄酒,据说这种酒在明嘉靖时期风靡一时,后来不知为什么忽然衰落,以至渐被淘汰;酒也有其“宿命”么?

中国到处出酒,究竟哪里的酒最好?其实只要自己喜欢,不管别人怎么说,那就是好酒。据说战国时期,楚会诸侯,鲁赵皆献酒于楚王。主酒吏求酒于赵,不予,吏怒,乃以赵厚酒易鲁薄者奏之。楚王怒,遂围邯郸,故有“鲁酒薄,而邯郸围”一说。古时待客送礼谦称自己的酒不好,即说“鲁酒”。《金瓶梅》写的是山东故事,却也用了此典。不过由此见得,楚人是很会品酒的,现在湘泉酒的口碑越来越好,是否与当年的这个典故有关呢?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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