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徽宗赵佶和宋钦宗赵桓在历史上是一对难父难子。二人在诗文书画上确实多有才气,尤其是宋徽宗在书画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,并对中国绘画的发展有过重要贡献。他创造的“瘦金体”书法,笔姿瘦硬挺拔,极富美感。同时,徽宗又是工笔绘画的奠基人,尤其擅长画花鸟、山水,以精细逼真著称,如《祥龙石图》、《芙蓉锦鸡图》、《听琴图》、《雪江归棹图》、《瑞鹤图》、《翠竹双雀图》、《池塘秋晚图》等作品。但二人在政治上的昏庸无能却也给后人留下了狼藉声名。
宋徽宗统治期间,重用蔡京、童贯等*臣权阉,贪污横暴,掠夺民财,大兴土木,广建宫院,导致农民不堪负担,揭竿起义。对外则面对北方金兵的南侵毫无抵抗之力,屡屡媾和。宣和七年(1125)金兵进逼汴京(今河南开封)之际,宋徽宗下罪己诏,命天下勤王,同时料知难敌来势凶猛的金军,便仓皇传位于皇太子赵桓。赵桓即位称钦宗,翌年改年号为靖康,徽宗则带着后妃们逃往南方避难。但是命运多舛的宋钦宗继承了其父不思进取、治国无方的衣钵,只当了一年零四个月的皇帝,就被金人攻破汴京,丢掉了江山。
靖康元年(1126)正月,金兵渡过黄河,直逼汴京。宋钦宗不得不斩杀罢黜了蔡京一党,并在抗金主战派李纲的指挥下,击退了金兵的进攻,京城暂时得以解围,南逃的太上皇徽宗也在群臣的谏劝下回到汴京,但钦宗却仍向金国提出割让太原等三镇以求和,并在京城内搜刮大量金银献于金军。同年十月,金兵又卷土重来对北宋发动进攻,太原、真定很快失守。十一月中旬,东西两路金军分别由宗望(斡离不)和宗翰(粘罕)率领,相继渡过黄河。钦宗及一帮君臣得知金兵渡河向汴京进军的消息后,吓得惊慌失措,于十二月初二乞降。宋徽宗、宋钦宗以下,约二百万人,都成了金军的俘虏。随后,金人几乎搬空了整个汴京城。北宋王朝就此灭亡。史称“靖康之耻”。
靖康二年三月,金人又将战俘和宗室14000余人分作七起押往金国。徽宗和钦宗分别为第四起和第七起,从汴京押往燕京(北京)汇合。半途中,风雨饥寒,随从人等流散、逃逸者无数。押往上京的人员,又分作两路。一路是徽、钦二帝,与家眷一起,经辽中京北上。另一路都是北宋官员及各色艺人,取道山海关,然后北上。
徽钦二帝经辽中京北上的这一路,走的正是辽人的军事孔道——北走瀑河河谷,过泽州(平泉)大地,至辽中京(内蒙宁城)。
九月十三日,二帝及后宫、宗室等随从人员三千余人从燕京出发,押往中京,开始了北掳的第二程。这一段道路,穿行巍峨的燕山山脉,横走沙碛,出塞之路十分艰难。
自古以来,燕山山脉就是中原内地与东北平原往来交通的必经之地。其间,有三条出入线路,南端孔道行经山海关(古称榆关、傍海道)。居中的是卢龙塞-喜峰口路,出关又歧路为南、北两道,南道归于山海关,北道出卢龙塞北走瀑河河谷(亦即松亭关路)。北路,即古北口路。三路之中,尤以卢龙塞道历史最为久远,古北口次之,排在最后的才是山海关。
据《呻吟语》(明代吕坤著)记载,徽钦出塞,“过石门,至景州,上卢龙岭,渡栾撒河、泽水,过大漠,行程九百五十里”。“渡栾撒河”,指滦河、撒河汇流河段(今潘家口水库)。“泽水”,古称陷河,即今滦河支流瀑河(平泉境内最大河流)。辽开泰中置泽州(今河北省平泉县境)。“大漠”,指今平泉以北沙碛带。又有《辽史·地理志》载“泽州,广济军下刺史,太祖俘蔚州民,立寨居之,采炼陷河银冶,隶中京留守司。开泰中置泽州,属中京,统县二。有松亭关、神山、九宫岭、石子岭、滦河、撒河”,据此可证金人北掳徽钦二帝,就是出卢龙塞北走瀑河河谷,过平泉,而至辽中京的。
当时北方已很寒冷,徽宗、钦宗二帝被押解至泽州(平泉)境内时,已在十月一日以后的秋高气爽时节。古时这片地域季候分明,海拔虽不算太高,约有五百多米,但中低山和丘陵较多,地势开阔,溪流纵横,草木葱茏,进入十月就已十分寒凉。这对于长期居处于比较温暖气候之中的中原皇帝、后妃来说,也还是实在太冷了。徽钦二帝和皇后被安置在辽代契丹人遗留的驿馆里,漫漫长夜,寂守孤灯。据百姓传闻,他们和郑氏、朱氏二皇后衣服都很单薄,晚上经常冻得睡不着觉,只得找些柴火、茅草燃烧取暖。今与昔对比,身世之悲,家国之恨,时时袭来,徽宗取笔作诗曰:“彻夜西风撼破扉,萧条孤馆一灯微。家山回首三千里,且断南天无雁飞。”(《在北题壁》),道出了一个亡国之君的悲凉心境。
关于徽钦二帝拾柴取暖,这里还流传着一则有趣的传说呢。据说有一天,他们半夜又被冻醒,便出去找柴火,走进附近山脚下的树林里,突然发现两只灯笼在山间飘忽晃荡,他们不知是何物,只见那灯笼越来越近,还没等反应过来,猛然间听到附近一处居民马厩里的马喧闹起来,马的嘶鸣声伴随着马脖子上铃铛发出的清脆铃声,在寂静的深夜里让人格外心惊胆战,一瞬间,他们被吓傻在那里,正在这时,马的主人,一个老猎户手握猎枪冲出茅屋,朝灯笼方向开了一枪,那灯笼才慢悠悠地走远。老猎人看见旁边惊魂未定的徽钦二帝,便把他们邀进屋来,告诉他们,那灯笼是老虎的眼睛,此地常有虎豹出没,系在马脖子上的铃铛就是为防止老虎偷袭报信用的呢。老猎人见此二人生得面目端正、气质不凡,再看年龄,一个四十多岁,一个二十多岁,只是面容忧戚,知他们是金人俘虏,不知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份,但知道他们必是中原汉人,一股特殊的感情油然而生,便端上一盘肉干,用黑色的粗瓷大碗盛上酒来,三个人围坐在一盏如豆的灯火旁喝了起来。原来,老猎人是中原汉人,逃难至此,他在这山脚下已住了很多年了,很少见到中原来人,这次意外碰到,觉得格外亲切。徽钦二帝已很长时间没有喝过酒了,几口本地老酒下肚,觉得身体暖和了许多,对这老酒不禁慢慢品咂了起来,二帝边品边称道,这酒真是太香醇了,在中原也没喝过这么好的酒。他们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,也忘记了捡柴火的事,这时,郑氏、朱氏二皇后带着几个人找到这里,说,皇上,刚才的马叫声可把我们吓坏了,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。老猎人一听,扑通跪在地上,说,陛下,原来是你呀!于是,把自己酒瓮里的酒用一个大瓦罐装了满满一下子,给徽钦二帝带上,让他们在路上喝。一帮人见此情景,全都哭了。当然,故事毕竟是故事,真假无需考证。但这个故事本身还是很温情的,反映了老百姓的善良和朴厚,也反映了这一方水土的含蕴和包容。
徽钦二帝的文学造诣高,诗词写得好。据说有好几首词都是在北掳途中平泉地段写的。
这天晚上,徽宗等三人露宿林下,抬头看见繁星点点,一弯新月悬挂天空,忽然听见有人在月下吹笛,声音呜咽。徽宗不禁对月长叹,随口吟道:“玉京曾忆旧繁华,万里帝王家。琼林玉殿,朝喧弦管,暮奏笙琶。花城人去今萧索,春梦绕胡沙。家山何处?忽听羌笛,吹彻梅花!”(《眼儿媚》)徽宗吟罢,倍感凄凉的钦宗也继韵一首:“宸传三百旧京华,仁孝自名家。一旦*邪,倾天拆地,忍听琵琶。如今塞外多萧索,迤逦近胡沙。家邦万里,伶仃父子,向霜梅花!”(《眼儿媚》)然后,三人相视大哭。
又一日,见天空有成排的大雁鸣叫着飞过,钦宗面对塞外连绵荒山,风沙迷眼的境况,顿生家国已破、飞雁难传音书的感慨,随手书写《西江月》词一首:“塞雁嗈嗈南去,高飞难寄音书。只因宗社已丘墟,愿有真人为主。岭外云藏晓日,眼前路忆平芜。塞沙风紧泪盈裾,难忘燕山归路。”燕山归路,他们还真的能归吗?
靖康二年十月十五日,他们到达辽中京,历时三十二天,行程九百五十里。
之后的情况,我们也不妨介绍一下:
在辽中京留驻一个冬天(大约九个多月)后,开始了徽钦二帝北掳的第三程,于金天会六年(1128)八月二十一日,到达上京。
高宗绍兴元年(1131),徽宗等人又被押解到五国城(今黑龙江依兰),这里是他们流放生涯中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。在流亡8年后,公元1135年,徽宗病死于五国城。钦宗当时才30多岁,后来他继续被流放、迁移,一个人又熬过了20多年的苦难岁月。57岁那年,也就是金主完颜亮准备发动侵宋战争的前夕,钦宗被完颜亮派人当作箭靶子射死,再以乱马践踏,蹂之于土中。徽、钦死后,留在金朝的子孙仍有一百多人,完颜亮南伐前,忽逞淫威,把他们全都杀光,一个不剩。亡国之君和亡国之奴的悲惨命运莫过于此。